最美的情缘提拉米苏
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?
你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?
我和我弟曾有个多年的秘密,就是让我妈每天都吃方便面。直到我们也当父母了才幡然醒悟,我们吃的最好吃的东西是妈妈亲手做的饭菜。
在我上初中之前,妈妈做的饭是我觉得最难吃的东西,因为她做的饭里永远都会加上许多许多的酸菜。酸菜稀饭、酸菜面条,酸菜汤、酸菜包子......。只要是妈妈做的饭,一定会被酸菜霸占主要位置。
那时像米和面这样的主食永远都不够吃,一家人无论如何省吃俭喝,也只能勉强地撑到第二年新的粮食入仓之后。为了让我和我弟不被饿着肚子,往主食里添加几大坨酸菜是我妈最有效的手段和方法。
酸菜都是我妈自己做的,原料就是给猪吃的大叶青菜,可以增加饭的稠度,帮我们把肚子填饱,减少饥饿感。
但酸菜很刮油,吃得越多就越想补油水,在那时连稀饭都吃不饱的时候,又哪有油水可补呢?
于是我妈又想出了一个办法,就是用加一坨猪油在碗里,再放点盐,这样就成了酸菜油稀饭,可以勉强解解馋,还能缓解晚上尿多的情况。
上初中以后,我住在学校,平常都是学校统一蒸饭吃。自己带着米,装在一个盅盅里面,统一送到学校食堂去蒸熟成为白米饭,这就是我们的一日三餐。我从那时起就很少吃酸菜,算是得到了解脱。
蒸好饭后,把表面上那层硬的去掉,扒拉两口之后,就去买一勺汤搅拌成汤泡饭,狼吞虎咽几口就解决完事。
那时的汤,虽然和清水没什么区别,但也分有素汤和肉汤两种:
素汤就是几片白菜叶子,或是西红柿、冬瓜、水萝卜之类,两毛钱一勺,面上飘几滴油花,全靠靠调出来的味道来下饭。
而肉汤,一勺要贵一毛钱,汤里的材料基本一样,就是多了几个指头大的肥肉粒。即使这样,我在一个礼拜里能吃上一两次就算不错了。
按照这样的标准,一天最低也要六毛钱,我妈给我的生活费则是一个礼拜三块六。那时是周六下午放假回家,周日下午再返回学校,我妈忽略了周六、周日晚上的那顿,因为我们都是在家里吃,不花钱。
这样算下来我就能省出四毛钱。其中中途再回家一次的话,又可以省出两毛钱。
中途回家是我解馋补充油水最好的办法,一般是在周二或周三晚上,下自习之后在漆黑中奔袭半个多小时山路,就为了我妈特意给我留的那一碗有油水还带着余温的饭菜。
这是需要提前跟我妈约好的,或者托人带话回去,我妈会提前做好准备,一般都会有些肉,虽然也并不多,但解馋是可以的。
但那时我好像并不在意家中是否有钱买肉,或者我妈和我弟在家里是否还是一直在喝酸菜稀饭。那时我弟还在村里的学校上小学,和我之前一样,每顿都是在家吃。反正他告诉我和以前没啥变化,依然还是吃酸菜吃得想吐。
那时我就鼓励他:“等你以后上初中了,就有白米饭吃了,顿顿都吃。”
我知道家里没钱,也从来不抱怨,更不会吵闹着让妈弄肉吃。
有时候为了解馋,我和我弟就互相幻想着,以后有钱了最想吃什么,而且一定要吃的饱饱的,并让我妈也吃得饱饱的,三个人抹着油嘴,打着响嗝,连放的屁都是香的。
这种方式有时候会管用,心里想着菜的样子和味道,流着口水进入梦乡。
天下父母没有不懂孩子心思的,我妈也一样,她嘴上不说,心里却明白。
但家里条件有限,她只能拼命地干活,尽量多养点儿鸡鸭,尽量多喂一头猪,过年卖肉时尽量少卖点,尽量把鸡蛋留下几个,然后再尽量出其不意地给我们一些“惊喜”。
我和弟也一样,看着母亲辛劳的背影和黯黑的脸色,也想让她也有好吃的,要吃饱、吃撑。我们想象着她吃着好吃的样子,心里也会流淌出一股幸福和满足。
我第一次看见方便面,是在我的同学的盅盅里。那个同学的亲戚是我们学校的老师,也是学校其中一个小卖部的老板。遇上下课时候买东西的学生多了,他的亲戚忙不过来,就会让我那个同学去帮忙。
一天中午我去买东西时,看见他正在吃一种弯弯曲曲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像面条一样的东西,他说那是方便面。
我不知道方便面为何物,但闻起来那味道实在太香了,甚至比肉味还香。
我心有自尊,不愿表现出我心中的好奇和馋劲,更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土气,装着若无其事地淡然离去。
直到有天中午午休,一个同学在教室里泡了一包方便面,香气四溢。我假装走过去关心他:“怎么中午吃方便面没吃饭呢。”
同学说他早上迟到了,没蒸上饭,所以才吃方便面。我顺势说尝一口,假装熟练地挑出一根吃上,还喝了一口汤。
一根面条根本尝不出味道,但是那口汤却让我终身难忘,比我吃过的任何东西都香。
这时我才知道,原来还这样的面条,不用煮,开水一泡就能吃。
在那一刻,有朝一日我自己也能买上一包方便面泡着吃,成了我的一个小小的“梦想”。但是,在我悄悄地问过价格之后,始终不敢下手。五毛钱一包的价格,如果再加上一毛,那可是我一天的生活费。
我不敢跟我妈说,因为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把她辛苦挣的钱花在舌尖之上的“奢侈品”上。
然而终于有一天,我还是没忍住欲望,跟我妈说学校要缴1块的班费,我妈毫不犹豫地给了我。
拿着这1块钱,我买到了人生中第一包方便面,在我故意当着同学们的面,假装很熟练地撕开包装、打开调料包再加入开水时,激动和自豪很快战胜了当初的自责和内疚。
第一次泡方便面,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要再等上几分钟,加上开水之后一搅拌就直接吃了起来。
闻起来还是那样香,但第一口吃下去的口感却不一样,生硬的面条让我有些怀疑买到了歪货,但汤汁的味道还是一样的,美味绝伦。
我像喝白酒一样一点一点地抿着汤汁,再趁热吃几根面条,几分钟过去,面条竟然越来越软和,与我第一次吃的那几根口感一模一样。
我满足了,高兴了,钱也花了,足足一天的生活费,但肚子却没有一点饱感。
但这一次的偷嘴,却让我心里瞬间冒出了一个想法:一定要让我妈也能吃上这么美味的东西,但我知道我绝对不能再去骗钱去卖给她。两个礼拜之后,我攒够了五毛钱,第一时间买了一包方便面藏在书包里,在激动地等到两天后的周六下午放假后,我挎着书包第一个跑出了教室门,喜滋滋地往家的方向飞奔。
我妈还在外边干活没有回来,我弟自己在家宰猪草,我拿出方便面在我弟面前一晃,牢牢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。
“你晓得这是啥不?”我朝他炫耀。
我弟兴奋地摇晃着圆圆的脑袋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方便面花花绿绿的包装袋,顾不上说话。
以前每次回家我都会给他带点小惊喜,就像我爸打工回来后总会从兜里掏出各种新奇的小东西逗我们一样。
“等一会儿你就晓得了,先等妈回来。”我故作神秘,把方便面放在灶台最显眼的位置,方便我妈一回来就能看见。
天已黑尽,妈才从外边回来,进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点火给我们做饭,一边从水缸里拿出早给我留好的小块肥肉洗起来,一边问我这一个礼拜学习怎么样。根本没注意到灶台上的“新东西。”
“你看这是啥?”我等不及,自己拿起来兴奋地拿到她面前摇晃着。我妈停下手上的活,小心地拿过去看了半天,不解地问我:“是啥子嘛?”
我有些得意:“这个你从来没吃过,好吃的很。”
“你买的?你哪儿来的钱买的这东西,又不好好吃饭,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啥?”我妈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外。
“不是我买的,你看。”我故意扯开话题,拿起方便面小心地把包装袋撕开。
“这叫方便面,是城里人才吃的。”我炫耀着,拿出里面弯弯曲曲的面饼,弄了一点给我弟和我妈品尝。
脆脆的声音从他们的嘴里传出来,我并没有从他们的脸上看到好吃的影子,反而看到疑惑的表情。
“这个是用来泡着吃的,而且一定要泡三分钟,这个汤更好喝。”我补充到,悉数跟他们“传授”起经验来,带着自豪感。
“妈,你烧锅开水。”我妈将信将疑,还是配合我拿起瓢往锅里加水,我弟则快速地坐下来点火烧锅。本来也要做晚饭,有没有方便面也要烧水。
水烧开了,我拿出面饼放进碗中,拆开调料包同时放入,舀出半瓢滚水倒进碗中,直到把面饼都淹没了,一股强烈的香味立马散发出来,面饼开始在碗中散开。我用锅盖盖住碗,一边暗暗观察他们俩的神情,一系列的动作其实更像是一种炫耀。
“嗯,闻起来真的很香!”我妈被香味吸引住,看着我操作。
我弟眼睛直直地盯着碗里没有藏住的热气,鼻子使劲地吮吸着,迫不及待等待我下一步的操作。
“城里人要上班,没时间做饭,就吃这种方便面,因为快嘛,所以叫方便面。”我插空给他们“普及”我自以为是的理解。
很快面泡好了,我打开锅盖,满屋飘着香味,弯弯曲曲的面条散在暗红色的汤汁中,我也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。
我拿出筷子搅拌了一下,“才这么一点?”我妈看着碗里的稀稀拉拉的面条,“能吃饱吗?”
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,这个量比起我们平常用大碗盛面条,的确是太少了。
“你们先喝口汤。”我让我妈先喝,她却把我弟推了过来。
汤有些烫,但我弟还是喝了一大口,脸都被烫红了,“好喝,好香啊!”他滋滋地吧唧嘴儿,赞叹不停。
我妈也接过去尝了一小口,我能看见她的眉毛挑了一下,“嗯,好喝是好喝,就是味精放得有些多。”过了大约十秒钟我妈才评价道。
“方便面本来就是这个味道,”我对我妈的反应有些失望,以为她不懂,又补充着解释道:“你再尝尝面条。”
她好像不情愿似地拿起筷子,挑了两根面条送到嘴里,面无表情地吃下去:“一般,还没我下的面条好吃。你们吃吧,我做饭来了。”“这个才好吃呢,”我弟接过话,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就往嘴巴里送,顾不上说话。
我妈转身继续忙着准备晚饭,“你再吃点,好吃得很。”我试图再劝劝她。
“我不吃了,你们两个吃吧,我还要做饭,吃完饭还要煮猪食,”我妈头也没抬,自顾着忙着。
我很失望,只能和我弟吃起来,美妙的味道让我很快忘记了我本来的目的。不到几口,碗已经快见底,只剩一些快夹不起来的碎渣飘在汤中。
忽然,我和弟同时停了下来,好像约定好了似的,相互看了对方一眼,把碗放在灶台上一放,“吃饱了,不吃了。”
我们假装跑去外边,又从另一个门进到堂屋,透过门与泥巴地面的缝隙朝灶屋的灶台上观望。我妈收拾着灶台,看到吃剩的方便面,又看了一眼我们跑开的方向,嘴里念叨着:“怎么还剩了,真不晓得节约,这可是用钱买的哩。”
她端起碗,喝了一大口,嘴巴嚼了几下。
“好吃!”妈忍不住赞叹,又拿起筷子把剩下的都赶进了嘴里。
我和弟弟都站了起来,朝对方“窃喜”地笑了一下,计划“得逞”了,终于让妈也吃了一大口。
我俩从小就知道,只要我妈说不好吃却又催着我们赶紧吃的东西,肯定都好吃,也一定是她故意留给我们的,比如过年煮的猪头肉、坡上找的野果,鲫鱼熬的鱼汤,刚煮的鸡蛋,还有赶场时买的锅盔。
我妈的演技太“拙劣”,拙劣地让我们早掌握住了规律。
“以后我们要让妈天天吃方便面,”我们许下了一个愿望,并把这当成我俩的一个大秘密。“给妈买条裙子、给她买盒香香、带妈去下个馆子”在这三个愿望之后,我们又加了一个更难的愿望。
这些愿望后来慢慢一个又一个地被实现了,虽然靠我和我弟的努力实现的寥寥无几,反而我爸我妈帮我们实现的愿望却越来越多。
但我们的愿望也越来越“远大”:“让爸妈成为城里人、带他们去坐一次飞机;给爸妈带回去贤惠的儿媳妇儿,再生一大堆孙子孙女;考上大学多挣钱,让爸妈老了享福。”
这些愿望都一个一个地实现了,但我妈对我的愿望反而变得“物质化”了。
我上高中以后,家来的条件好了一些,我妈给我的生活费逐渐多了一些:“你们现在学习紧,费脑壳,不像在屋里有我给你们煮了吃,饿了就泡包方便面,莫饿了肚子。”
在她的眼中,方便面是很高贵的食物,比她做的饭更好,她希望的尽量让我们有机会多吃一些。
有意思的是,后来居然出了一款酸菜方便面,我曾吃过很多回,但可惜的是,此时的酸菜和彼时的酸菜并不是一回事,看起来挺像,味道也更好,但却没有了营养。
再等到后来,我们长大外出打工了,我爸和我妈在家里却更加忙起来了,我们会叮嘱他们多吃点好吃的,别忙忘了吃饭。
“放心吧,我们买了几箱方便面放在家里,饿了就泡一包吃,先忙活路,肚子随便填一下就行。”
他们是这样敷衍自己的生活,却对我们一遍一遍地叮嘱:“你们吃饭要好好吃,别吃那个方便面,没营养还伤胃。”现在反而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叮嘱我们。曾经我们为了吃到方便面而努力,现在我们为了不吃方便面而努力;
以前我们为了对方能吃上方便面而感到高兴,而现在我们却因为对方没吃方便面而高兴;
我们曾经好像什么都没有,但我们并没有失落;
我们现在好像什么都有了,却每天都在迷失。
社会一直在变化,人在来来去去,物在去去来来,但却有一样东西永远不曾改变,就是父母对孩子无私的爱和孩子对父母的愈浓的依恋。
方便面,曾经是我最好吃的东西,我们却永远不再想吃它。它好像不仅仅是一种食物,更在映射着什么:
是代表忙碌还是代表贫穷?
是追求一时的口腹之欲重要,还是长久的身体健康更重要?